總校長的信息

我稱得上成功嗎?

2024年11月8日

我們總是專注於成功。我們不斷思索、籌謀、渴望、爭取成功,為缺乏成功而悲慟,並羨慕身邊那些比我們更成功的人。既然我們如此關注成功,那該如何定義它呢?這在某種程度上取決於所採用的標準和所執行的任務。在最基本的層面上,我們可以將成功視為完成一項任務。更廣泛地說,它可被視為一項任務的結果。在更細微的層面上,成功可能僅僅意味著展開一項任務並將之完成。

當然,在我們進一步探討人生的成功時,所談論的不僅僅是任務達成或微不足道結果,而是探討「成功」如談論「我稱得上成功嗎?」。這個圍繞個人成功的複雜且模糊的問題,答案因文化、背景、理想、志向、觀點、基準及各種高度主觀因素而大相逕庭。對於一個人來說的成功,可能對另一個人而言卻是失敗。

學校,理所當然在這「以成功為導向」的事業中扮演著關鍵的角色。無論是由下而上還是由上而下,學校幾乎從學生出生乃至畢業以後,無時無刻都關注成功的客觀和主觀認知。學校或許相當合理地被視作驅動人生成功的引擎室。良好的教育則被視作成功的基石。

從招生程序說起,我們根據申請者是否合符入學標準來作出決定,由此示範了對成功的「二元」衡量(也就是錄取或不錄取)。每天,學習成果都會被評估,由教師、課程、學校或教育系統定義,並賦予符號以展示學習者在執行任務時的成功程度。這些成功符號(分數和成績)所依據的評核標準會根據專業知識、經驗、需求、期望和外部因素而隨著時間被採納、運用、調節、評估、修改、分析和改造。這些外部因素可能對成功的定義施加統計、財務、政治、社交或文化方面的約束和條件。

例如,若每位學習者均完成任務,所獲分數亦顯示無法進一步改進,就測驗的基準(滿分)來看,某些外部持份者可能會認為這項測驗無效。這個結論是基於一個信念——任何形式的評估都應該產出介乎「完美」與「不滿意」之間的結果「範圍」,近似統計學中著名的「鐘形曲線」。這一現象反映了統計學上常態分佈,即所謂「有效」的評核會產出少量的優異及差劣的結果,而大多數考生的成績則趨於均數。那些偏高或偏低的評核結果會受到質疑,這種懷疑可能是合理的,也可能是不合理的。有時,成功還帶有政治色彩。如果政府推行能擔保成功改進教育成果的政策,多疑者可能會提出質疑,認為證明政策成功的策略之一,是改變衡量成效的標準。無論採用哪一種視角,這些衡量成功的方式始終存在篩選、判斷、主觀,甚至是武斷。

在探討與學校相關的成功時,另一複雜因素在於人工智能對學習日益顯著且前所未有的影響。這是因為在衡量非直接人為監督下進行的學習時,採用相對「傳統」的學習評估,這種評估一般假設學習者沒有外部幫助-,評核有效反映學習者的能力。然而,人工智能工具和平台可用於支援甚至完成學習者的任務,在這程度上無法如實反映學習者獨自完成任務的實際能力。正如其他涉及競爭或比較的任務,任何以人為手段來強化一位或少數候選人或競爭者的成果,都可能被視為引致不公平的優勢,或導致測試徹底失效。

霎時間,或許是出乎意料之外,倘若我們仍堅持以傳統方式衡量在學校取得的成功,我們可能會面對人工智能的「軍備競賽」。這不禁讓人聯想到不光彩的比較,如在國際賽事中利用合成類固醇來增強人類在力量、速度和耐力測試中的表現。評核的本質從學習者自然地展示能力,轉向學習者如何利用人工智能擴增輔助來完成任務。那些能掌握更多資源的人將取得更大的成功。也正因如此,我們需要重新思考如何衡量在學校取得的成功。在這個歷史時刻,抵制人工智能是不切實際的,改變表現評量方式才是不二法門。

進入高等教育,成功的人往往能躋身享負盛名的大學,邁向日後職涯上的成功。普遍認為,能入讀遴選嚴格的大學的人比那些沒有被錄取的人更成功。獲錄取被高度公認為成功的指標。這也給全球各地頂尖學府的招生程序施加了越來越大的壓力,因為賭注已大幅提高。不獲錄取被視為日後人生失敗的預兆。

在教育領域以外,我們對成功的認知也在經歷翻天覆地的改變。我們的視野不再局限於家庭、朋友和同儕圈子,以及個人所擇閱的報章。我們深陷、糾結於一個全球化的比較生態系統中,而且這種比較普遍是負面的。助長此風的是藉社交媒體窮追不捨、無處不在的成功故事,宣揚著個人圓夢的勝利(無論是真實還是想像)。要印證這種風氣的破壞力並非難事,尤其當我們發現已身陷消極比較的循環,將富豪和名人的殊勛異績與我們相對平凡的成敗等量齊觀時。名聲等於成功。

特別一提,年輕人對成功的衡量很大程度上被不切實際甚至是不健康的典範左右。社交媒體所精心營造及編製的完美生活和形象,是向大眾呈現應追求的理想典範。隨著時間累績和人生閱歷,這些海市蜃樓終會蒸騰消散,皆因具備成熟判斷力的人將識破閃亮的幻象背後的日常真相。然而,對於經驗尚淺的人來說,這種混雜聲色光影的壓倒性轟炸卻又令人產生難以抗拒的遐想,偽裝為成功。許多研究指出,社交媒體催化的消極社會比較現象對身心健康造成嚴重的影響。這對於那些仍在成長階段、尋找個人成年身份和自我認知的人來說幾乎是無可避免的。閃耀即是成功。

我們同時也在與成功的商品化作鬥爭。這意味著成功可以以特定價格購買(和出售)。我們可以透過能否購得某些物品和服務來衡量成功。以這種方式量化的成功,可以透過購置名貴汽車、房子、手錶、西裝、手袋、衣物或任何應市之物來實現。這種商品化的一個量度單位是稀缺性。稀缺的物品往往能吸引更高的價格,摒除財力較薄弱的人,讓只有富人才能擁有和展示這些物質成功的象徵。某些地區的房屋因稀缺而吸引更高的價格。同理可證,人為創造的稀缺能夠引發炒賣和獨家的錯覺。產品的生產成本和與獨家性掛勾的市價幾乎無法相提並論。擁有即是成功。

一個殘酷的現實是,成功越發取決於不由自主的因素,而這些因素大多超出個人的控制,並且常常在扭曲畸變的影響下,產生高度偏頗和不健康的成功觀念。雖然自我定義的成功變得更加困難,但它仍然是一種珍貴的禮物;它是私人的、真實的、勵志的。這種成功不是用來比較的。我的成功不等於你的成功。箇中談不上理由。實現或超越我為自己制定的目標所帶來的成就感,不應因為他人為其設定的目標而削弱或折衷。

說到底,我們需要訂立並「駕御」自己的目標,勿因某位網紅(執筆之際據說超過五千萬位)或策劃出來的假象,而是僅僅因為這些目標對我們而言有意義。想及我們的兒女,試圖滿足別人對成功期望的重擔,可能會讓人感到無能為力和失去動力。就像個人經歷一樣,如人飲水,衡量人生成功的標準終須歸於個人決定。對於他人而言的成功,可能無法套現在我身上。這是一個必然的迭代過程,充滿了障礙、曲折、死胡同和延誤。在這其中更有許多需要作反思、回顧和修正的時刻。

我認為我們必須重新掌握這一基本存在性命題:「我稱得上成功嗎?」正如著名哲學家勒内 · 笛卡爾所言「你思故你是

 

 

查永茂博士

總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