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應該説多少種語言?
2021年4月23日
語言對人類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它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基本。除了在某些極為特殊的情況下,否則我們所有人都會説或者接觸到最少一種語言,可與其他使用同一種語言的人士交流。那麼會説多種語言的人呢?世界上有多少人會説一種以上的語言?這是個有趣的問題,特別是對於致力實踐雙語教育承諾的弘立社群而言。然而,這是一個看似簡單,但實際上更為複雜的問題。
首先,我們該如何定義「語言」?我們通常認為語言是一種人工產物,它具有一套獨特的聲音組合或系統,可以作出代碼語言的聲音會為一群人的一件物件、一個動作或想法產生聯繫。
基於語言是促進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在歷史上,一種語言的傳播通常受制於該語言的使用者的遊歷可能性。當彼此相隔,本土或地域性的影響會塑造語言的形態,導致同一件物件在不同的地方產生出不同的名字。在一個地方獨有的人類體驗也有助於塑造出當地的表達方式。當一個地方出現了一個其他地方沒有的現象,便會產生出那個地方獨有的詞彙。當共同詞彙的發音可能有所不同,因而產生了「口音」。如有足夠的共同基礎讓彼此互相理解,這兩套不同的溝通代碼或系統便可稱之為「方言」。
隨著時間的推移,交通運輸技術變得越來越尖端先進,語言亦能傳播至發源地以外的地區。在羅馬帝國時代傳遍國際的拉丁語是一個例子,現代的「國際」英語是另一個。
另外亦有觀點認為,語言存在多種目的:維持家庭或社會秩序,以及在家中或學校建立身份認同;社會治理、文化基準及實踐、規則、法律及對合規的期望;語言有助表現對領袖的忠誠、宗教信仰或價值體系;在受到威脅時對他人進行防禦;最終建立出「歸屬感」。多年前我聽到一種以幽默的方式來闡述這一說法,它譯自意第緒語並且與社會語言學家Max Weinreich 甚有淵源的定義:
語言就是擁有陸軍和海軍的方言… (אַ שפּראַך איז אַ דיאַלעקט מיט אַן אַרמיי און פֿלאָט; a shprach eez a deealekt mit an armee un flot) —— (Friedman 2003;Boyle 2014)
若以建築物來作比喻,語言就像共享的空間,你可以稱之為「房間」。第一語言就是在我們出生的「房間」或空間建立的;主要是由我們的父母孕育而生,尤其是我們的母親(因此有了「母語」這個表述),但是我們作為孩子也塑造出屬於自己的日常語言部份。嬰兒生存的慾望,迫使我們尋求任何方式向親生父母或照顧者表達我們的需要。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本能告訴我們將會無法生存下去。父母被生理驅使照顧新生兒,通過這個高度互動、反複、間歇性兼個人化的過程,父母和孩子找到了一種維持生命的溝通方式。這個「房間」逐漸擴展到容納其他人:兄弟姐妹、親戚、鄰居、同學及朋友等。教育幫助我們建立規則和實踐,而這一切早已從我們以第一語言與親朋好友互動時已經建立。我們的語言運用範圍亦發展至超越父母的經驗及專業知識,以擁抱更廣闊的世界。
我們在探索這個世界時,有些事情對我們來說是毫不了解,它們是不屬於已有的詞彙、思想、概念、價值觀和世界觀。我們困難去表達,因為我們沒有對應的言詞來表述。正如哲學家Wittgenstein的一句名言:「語言的局限,就是我們世界的局限」。因此,語言的一大功能是擴展我們體驗的界限,進入新境界,再加以認識及觸及。哲學家Hannah Arendt美麗地描述了這個過程:
事物的命名,文字的創造,是人類挪用的手法,也是消除異化這個世界,畢竟我們每個人都是以新來者和陌生人的身份誕生於這個世上。(Arendt 1977)
為一件事物命名,我們會對它更加熟悉,消除它的不定形,減少我們與它之間的距離。
擁抱不熟悉的事物、開發未知領域的最有效方法之一,就是學習母語以外的語言。通過其他語言,我們可以選擇離開舒適、熟悉的母語「房間」,隨之開啟新的體驗空間,去探索他人的想法、歷史和集體智慧。如果沒有他們的語言,我們就只能夠止步於門外,無法進入及直接進行溝通;只能透過間接突兀的翻譯去理解,而這個過程往往會淡化意境、聯繫和文化。例如「幽默」的話語經過翻譯後完全失去了本意,難道這不是經常發生嗎?
這種透過精通多於一種語言以擴大生活圈的想法屢見不鮮。套用法蘭克國王兼羅馬帝國皇帝——查理曼(或稱「查理大帝」,西元748-814年)的一席話:「Avoir une autre langue, c’est posséder une deuxième âme (掌握另一種語言就是擁有第二個靈魂)」。德國亦有一句諺語:「Je mehr Sprachen du sprichst, desto mehr bist du Mensch」(你懂的語言越多,你就越有同理心)。對某些人來説,語言之豐富與我們的人性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每種語言都承載著,匯集語言使用者們累積的智慧、經驗及學習成果的獨有記錄。它提供了一個窗口,讓人們了解世界各地人民共同的歷史和所得的經驗。在人類歷史的這一刻,當今世上有多達7,000多種語言仍然在使用,每種語言各有一套獨特的系統來探索和詮釋這個世界。另有為數不詳的語言經已消失,這對地球民族圈來說實在是令人悲傷的損失。在這7,000多種仍在使用的語言當中,有將近四分之三正瀕臨滅絕。許多偏遠地區所用的語言,只剩下少數人在使用。當一種語言滅絕了,它背後所蘊含的集體智慧就會隨之消失,通往那個房間的大門便會砰然關上及永遠被鎖上。
回到這篇反思開始時提出的問題,儘管估計數字不盡相同,但全球有大約40% 的人口只會説一種語言,約43% 會説兩種,其餘17% 會說多種語言。
在弘立書院,我們視語言多樣性為自身使命和核心價值觀的重要元素。我們目前正在教授四種語言,分別是兩種現代語言(中文和英文)及兩種古代語言(拉丁文和古希臘文)。
然而,我希望藉著Wittgenstein的精神,鼓勵我們每個人通過語言探索來拓展我們世界的極限:打開通往全新語言世界的大門,使它像你自己的房間一樣熟悉!
查永茂博士
總校長
Arendt, H. (1977) —《心智生命》。紐約,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出版社。
Boyle, J. (2014)—《方言和語言有什麼不同?》,發表於The Quora Blog:http://www.quora.com/What-is-the-difference-between-a-dialect-and-a-language (2015)。
Friedman, V. A. (2003) —《以馬其頓語言作為建立身份的據點》,發表於《當語言產生衝突時:語言分歧、語言競爭與語言共存的觀點》,B. D. Joseph、J. DeStefano、N. G. Jacobs及I. Lehiste。俄亥俄州哥倫布,俄亥俄州立大學出版社:257-295。